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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六章


  沈詩音端出一鍋事先燉好的牛肉,下了碗牛肉麵給方醒亞吃,然後做了幾道下酒小菜,開了瓶紅酒,與方醒亞邊喝邊聊。

  餐廳裡的燈光調暗了,又點了盞檀香蠟燭,燭影幢幢,香味清雅,氣氛溫馨。

  沈詩音小口小口地啜著紅酒,看著吃罷牛肉麵的方醒亞滿足地拿起餐巾擦嘴。

  他心情似乎好多了,眼底還帶著淡淡笑意。

  「好吃嗎?」她柔聲問他。

  「嗯,好吃。」他毫不猶豫地讚賞。「你做的牛肉麵還是這麼好吃!」

  她嫣然一笑。

  這淺淺的、甜蜜蜜的笑容似乎令他有些不知所措,舉起酒杯,飲了一口。

  她看著他,忽然想起兩人初識的那天,便是因為他來她家開的麵店吃麵。當時的他在她推薦之下,點了一碗牛肉麵,一嘗之後,便深深迷戀。

  在愛上她之前,他先愛上了她做的牛肉麵。

  一碗牛肉麵扯出一段情緣,這對大多數心懷浪漫的女人而言,也許是個太過平淡無奇的邂逅,但對她,卻是很珍貴、很美好的回憶……

  「你在想什麼?」低沉的問話打斷沈詩音的冥想。

  「喔,沒什麼。」她定定神,不好意思告訴他她回想起兩人的初識,眼珠一轉,另外起了個話題。「對了,夏蓉接了一個新節目。你猜怎樣?製作單位邀請夏野當首集特別來賓耶。」

  「夏野?」他好驚訝。

  她微笑,完全可以料想到他的反應,她剛聽聞時也很驚訝。「想不到吧?」

  「他真的要當夏蓉節目的特別來賓?」方醒亞依然不敢相信。

  「嗯哼。」

  「那個夏蓉不是什麼兩性關係作家嗎?」他狐疑地瞇起眼。

  「是啊。」

  「那她的節目跟夏野打得著什麼關係?夏野可是離婚律師耶,難道請他上節目教人怎麼離——」他驀地頓住。

  離婚。這字眼對現在的他們而言,太過敏感。

  沈詩音自然也猜著他為什麼忽然停頓下來,她懊惱地咬了咬牙,強裝出笑顏。

  「他們是要到拉斯維加斯拍特輯啦,探討賭城的魔力。」

  「賭城的魔力?」

  「他們想知道,為什麼那麼多男女在那裡閃電結婚。」她解釋。「我想這應該也是製作單位宣傳的噱頭吧。兩性作家VS離婚律師,光是這組合就很具衝擊性。」

  「這說的也是。」方醒亞點點頭,笑道。「聽說他們倆自從上了一個廣播節目後,從此便水火不容,如果那個製作單位真有辦法把他們湊在一起做個電視特輯,應該很有宣傳效果。」

  「為了收視率,我想夏蓉再不情願,大概也會豁出去吧。」

  「呵呵。」

  念及彼此的好朋友可能會擦出精彩的火花,兩人相視而笑,有默契地互碰酒杯。

  或許是酒精發揮了作用吧,沈詩音的精神逐漸放鬆。「醒亞,你記得嗎?我們就是在拉斯維加斯度蜜月的。」

  「當然記得啊。」

  「都五年前的事了呢。」沈詩音微笑回憶。「記得我們剛到飯店,便被那氣派的外表給嚇了一跳。」

  「嗯。」憶起蜜月旅行時的趣事,方醒亞不覺好笑。

  當時她第一次出國,他也只不過是第二次,兩人看外國風光,處處驚奇、處處意外,鬧了不少笑話。

  「後來我們一進飯店,一下子幾百台吃角子老虎在眼前,我們倆都不敢相信。」

  「簡直土包子進城似的!兩個人邊看邊走,你還差點絆到行李跌倒呢。」他嘲弄她。

  「你還說呢!」她瞠他。「你自己還不是忘了給行李服務生小費。」

  「我到現在還記得,他離開前那哀怨的表情。」星眸閃閃發光。

  「那時候是夏天,賭城熱得跟鍋爐一樣,我們一進房就找水喝,結果房裡居然沒提供礦泉水!」她繼續回憶當時糗態。

  他笑著接口。「我們那時候還以為飯店忘了擺,理直氣壯地打電話跟服務台抱怨,結果人家說——」

  「先生,本飯店本來就不提供礦泉水,如果您需要,可以叫客房服務。」

  「真是糗大了!」他嘖嘖搖頭。「後來我才曉得原來賭城飯店房內都不提供礦泉水。口渴的話就得自己去吧台點飲料,或者上賭場邊賭邊喝。」

  「害我偷偷摸摸跑到走廊上的製冰機偷冰塊。」她嘟起紅唇。

  「呵呵呵。」他朗笑。

  「你還笑?」她瞇起眼假裝生氣,偏偏說話的嗓音還是細聲細氣的。「這種丟臉的事應該你們男人做啊,結果你只會躺在床上當大老爺!」

  方醒亞只是笑。「說起來那趟旅行還真有趣,我們第一天就去賭場玩,大概酒精飲料喝過頭了,居然莫名其妙把盤纏給輸光了!」

  「接下來只好節省度日,貪飯店裡Buffet便宜,吃一餐抵兩餐,塞得肚子快撐破。後來你還不停跑廁所……」

  「不必連這種事也記得吧?」方醒亞眼角怪異一抽,打斷沈詩音。

  真是糗爆了!竟然大吃大喝到拉肚子。他臉頰微微發熱。

  「好玩嘛。」她自得其樂地抿著紅酒。「這可是我珍貴的回憶呢!」

  「這種事忘了比較好,OK?」他瞪她,臉頰泛開可疑的顏色。

  她不可思議地瞪大眼。他臉紅了嗎?老天!她忽地笑出聲。

  銀鈴般的笑聲惹得他更加尷尬,故意兇惡地豎起眉。「你再笑?信不信我對付你!」

  要怎麼對付?她不以為意地聳聳肩。

  他驀地站起身,拉開冰箱,從冶藏櫃取出製冰盒,送到她面前。「你瞧,這是什麼?」

  「冰塊啊。」

  「你說我想拿它做什麼?」他一面敲製冰盒,一面問。

  她迷惑地眨眨眼,兩秒後,靈光一現。「該不會——」

  「沒錯。」他邪佞地嘿嘿笑,趁她還來不及起身躲開時,猛然拉開她領口,將幾塊冰滾入她衣襟裡。

  她尖叫著跳起身。「醒亞你做什麼?!你怎麼這樣啦!」她又驚又急,想拉開衣襟將冰塊取出來,卻又怕難看,扭扭捏捏地轉身背對他。

  「你忘了嗎?」他好整以暇地欣賞她急著將冰塊取出來的窘態。「我們那時候就是這樣玩的。」

  「我、我怎麼可能忘記?好冰!」

  「嘿嘿。」

  「你笑我?」她生氣了,搶過製冰盒倒出幾塊鬆脫的冰塊,迅雷不及掩耳塞入他領口。「討厭,你也來!」

  「嘿!」寒冰凍上後頸,他大聲抗議。

  「怎麼樣?透心涼吧!」

  「奸哇!你這調皮鬼,看我的!」

  「不要、不要啦,好冷!」

  一場大戰開始,兩人像孩子似的,手拿著冰塊,你追我趕,嬉笑玩鬧。

  這一刻,沒人記得兩人的婚姻正走在一條危險的鋼索上,搖搖欲墜;沒人記得,再過不到一個月,也許這長達五年的夫妻關係便要劃上休止符。

  「我抓到你了!」隨著這聲得意的高喊,方醒亞手臂輕輕一推,將沈詩音整個人推落沙發,以剛健的體魄壓制她。

  「啊!不要啦!」她笑著尖叫,雙手撐住他臂膀,不讓他有機會偷襲。

  「你逃不了的,認命吧!」他笑嘻嘻地威脅她。

  「不要這樣,醒亞,不要!」她嬌喘細細。

  他可不管,捏著冰塊就往她頸側抹去,順著窈窕的曲線往下滑,滾過香肩,調皮地轉個方向,來到玉雪的胸前。

  他驀地停住動作。

  因為他方纔的傑作,她胸前衣襟早濕了一大片,再加上這件洋裝領口本就開得極低,渾圓白軟的胸乳若隱若現,在他眼前起伏著撩人的波浪。

  他呼吸一沉。

  察覺他不對勁,沈詩音迷惑地揚起眸。「你沒事吧?」

  他不答話,氣息粗重,眼色深沉。

  她臉頰一熱,從他氤氳的眼底認出了藏不住的男性慾望。她頓時不自在起來,直覺想掙脫他。

  「你讓我起來,醒亞。」

  不動還好,一動更加挑起他飢渴的情慾,他低下俊臉,一口攫住那誘人的唇,曖昧地咬嚙著。

  她心跳頓時狂亂。「醒亞,你……別這樣。」

  「你不是說過,要我跟從前一樣,晚上該做什麼,也一樣嗎?」他在她臉上吹著灼熱氣息。

  「是……是沒錯啦。」

  她是這麼說過,可是果然還是好奇怪——

  「你不想要嗎?」他低聲問,側過臉,溫唇邪氣地烙上她後頸某處,舌尖探出,舔了舔。

  「啊……」她嬌吟,腳趾不知不覺蜷曲。

  他真的太壞了,一下子便找上了她的性感帶,精確地挑起她的情慾。

  他的唇,綿吻著她柔潤玉頸,一隻手,則探上她腰間敏感的穴道,不輕不重地畫著圈圈。

  「啊。」她全身顫慄,又是一聲婉吟。

  他真的太壞、太可惡了,完全明白她的弱點在哪裡。

  她有些氣他,卻有更多帶著酸甜味的欣喜,藕臂一抬,虛軟地勾住他的肩。

  此時,殺風景的手機鈴聲再度響起,方醒亞皺眉,拿過來關機,丟到一邊。

  「醒亞,你不接電話嗎?」

  「不接!」

  「可是……」

  「我說不接就不接。」話語才落,換家裡電話鈴陣陣催人響。「可惡!」他低咒一聲,索性將電話線狠狠扯斷。

  初次見他在親熱時如此急躁,沈詩音呆愣許久,然後忍不住噗哧一笑。

  「你笑什麼?」他翻白眼。

  「沒、沒什麼。」她還是笑。

  這麼激情火熱的時候,她居然還莫名其妙發笑?是他誘惑的技巧太差了嗎?

  方醒亞不爽地皺眉,頗覺男性自尊受損,他決定重振雄風,一隻手找到嵌在沙發角落的冰塊,貼著掌心,邪氣地碾過她胸前,順著低凹的溝壑慢慢滑下。

  笑聲,霎時轉成按捺不住的細碎低吟。

  寒涼的冰塊,在激情的火苗催燒下,在那白嫩的胸前融出一灘水。他瞇起眼,綿綿密密地吮去每一滴水珠,最後,將殘餘的冰塊以舌尖挑起,哺入她的唇。

  冰與火,冷與熱,在唇舌交接間反覆煎熬著兩人、痛楚著兩人,但卻也讓他們得到了難以想像的喜悅。

  帶著痛苦的喜悅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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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方醒亞吹著口哨進電梯。

  不知怎地,他覺得心情很好,也許是因為一早醒來,便發現窗外陽光普照;也許是因為今天早餐是他愛吃的稀飯醬菜,也許是因為他臨出門前在妻子頰畔印下一吻時,她粉嫩嫣紅的容顏看起來好可愛。

  沒來由地心情飛揚,沒來由地想哼歌、想吹口哨。

  電梯門開啟,他走進辦公室,幾個已經來上班的同事聚成一團,正竊竊私語著什麼。

  「大家早啊!」他開朗地揚聲,微笑道早安。

  眾人聽見他的招呼,頓時全僵了身子,轉過頭,不自然地微笑。

  「早、早啊,方副總。」

  「怎麼啦?一副見鬼的模樣?」方醒亞走過去,爽朗地拍拍其中一個男同事的肩。「放心吧,今年第三季財報是不好看,不過第四季狀況一定會改善的,不用這麼早就煩惱年終獎金的問題啦!」他開玩笑。

  沒想到大夥兒你看我、我看你,居然同時囁嚅開口:「真的沒問題嗎?」

  方醒亞一愣,俊眸一掃,總算瞧出幾個人臉色非常不對勁。「發生什麼事了?」

  「這個嘛,呃,你來說吧。」甲同事推給乙同事。

  「我?我口才不好啦。不如你說吧!」又推給丙同事。

  「不不不,還是你來說。」輪到丁同事。

  「這樣推來推去是在幹什麼?」方醒亞看不下去了,擰起眉,隨便點一個。

  「你說吧!」

  「嗄?我?」被點到的人面色發苦。

  「快說!」

  「這個,嗯,是這樣的,我們聽說——」還沒來得及解釋,一道聲音急急飄過來。

  「太好了!副總,你終於來了。」來人是特助小劉,他一見方醒亞,焦慮的臉色明顯緩和許多。

  「究竟什麼事?小劉。」

  「這……」小劉猶豫地看了看身邊一排豎耳恭聽的同事們,對著方醒亞搖了搖頭。

  方醒亞領會他的暗示。「進我辦公室說吧。」

  兩人一前一後,來到方醒亞私人辦公室,一關上門,小劉立刻迫不及待地喊道:「糟了糟了!副總,這下事情大條了!」

  「什麼事慢慢說。」方醒亞比了個手勢,要小劉冷靜。

  「是……唉,副總,就是前幾天剛剛離職的鄭經理啊!」

  「鄭奇南?」方醒亞挑眉。「他怎麼了?」

  「你看看這一期的週刊。」小劉將一本商業雜誌攤開,塞到他手裡。「他們說他是商業間諜!」

  「什麼?!」方醒亞臉色一變,趕忙接過雜誌,迅速瀏覽這期的特別報導。

  內容提及位於竹科的一家IC設計公司,近日發現他們的競爭對手搶先一步研發出新技術,由於此技術一向是這家公司的重點研發計劃,他們懷疑可能是研發機密外流,循線追查之下,發現是一名一年前離職的員工所為。公司高層已決定對這位鄭姓員工提起告訴。另外根據記者查證,此員工這一年來擔任某上市公司的研發經理,日前剛離職,記者懷疑他極有可能也帶走不少機密資料。

  主筆的記者雖未指名道姓,但蛛絲馬跡的暗示之下,已點明了這家上市公司就是元海科技。

  事情果然不妙!

  讀罷文章,方醒亞心一沉。「這本雜誌什麼時候出刊的?」

  「昨天。」小劉回答。「是我一個朋友看到後,打電話來跟我求證,我才知道有這篇報導。」

  「那怎麼不馬上通知我?」

  「我有啊!我一聽說這件事馬上就打電話給副總了,可是你沒接手機,你家電話也不通。」

  這麼說來,昨晚那兩通電話原來是小劉打的?

  方醒亞沉下臉,懊惱地咬牙。「外面的同事是不是都知道這件事了?」

  「他們可能也看過雜誌了。」

  「該死!」方醒亞低咒。所有人都知道這件事了,他這個研發副總兼公司發言人居然還大夢未醒,簡直失責!

  「馬上通知IR室的同仁,要他們先探探外頭的風聲怎樣,半個小時後到會議室開會。」他沒浪費太多時間自責,迅速下令。

  「是。」

  「讓資訊部門查一查,鄭奇南離職前的電腦使用狀況,想辦法找出他偷了什麼機密,還有,讓安全部門調監視錄影帶出來。」

  「是。」

  「馬上派人盯住鄭奇南,他說不定還沒將機密轉手,看能不能及時攔住他。」

  「好,我知道了。」

  小劉領命離去後,方醒亞思考兩秒,拿起電話,按下內線號碼。

  「李秘書嗎?我是方醒亞。董事長進辦公室了沒?我有件事向他報告——」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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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被老董事長痛罵了一頓,跟小劉及IR室的同仁開了一早上會商議對策,午飯也沒吃,便又匆匆跟資訊部及安全部的主任碰頭,等到確認鄭奇南偷走公司哪些機密資料,已是入夜時分。

  方醒亞背靠著辦公椅,壓了壓疲倦的眼皮,又揉了揉僵硬的肩頸。

  忙了一天,他什麼也沒吃,準備留下來和他一同加班奮戰的小劉,替兩人買便當去了,他才能趁此休息一下。

  看了看表,快八點了,他猛然一震,驚覺自己忘了打電話告知妻子一聲。

  他趕忙拿起話筒,撥了家裡的電話,只響了一聲,沈詩音便接起來,顯然早在等他電話。

  他心一扯,帶著歉意迅速說明今日的一團混亂。「……所以我不能回家了,得留下來加班,要是這件事沒處理好,說不定連月底的休假也泡湯了。」

  方醒亞懊惱地歎息,這才是他最感抱歉的。

  「沒關係,你別想這麼多,工作要緊。」她不僅不怪他,還溫聲安慰他。

  他惘然。

  「對了,你今天忙了一天,該不會什麼也沒吃吧?」她忽問。

  她果真心細如髮啊!他苦笑。「是啊。」

  「那怎麼行?」她驚叫。「會弄壞身子的!」

  「你別擔心,小劉已經買便當去了,我等會兒就會吃飯。」

  「一定要吃喔。」她焦心地叮嚀。「慢慢吃,別心不在焉的,吃完了再繼續工作,知道嗎?」

  聽她說話的口氣,像老媽似的!

  方醒亞忍不住好笑,胸膛卻也莫名一暖,他點點頭。「我知道了。」

  「那你趁小劉回來前先休息一會兒吧,我不吵你了。」她的嗓音好溫柔,像今夜溫潤的月色。

  他看著窗外那彎明月,忽然捨不得掛電話。「你晚上打算做什麼?」

  「嗄?」她一愣,似乎沒料到他會這麼問。「沒做什麼啊。」

  「真對不起,不能回去陪你。」他道歉。

  「不用了,你工作忙,不要想這些有的沒的。我一個人讀讀書、看看電視,時間很容易打發的,你別介意。」

  「可是……」

  「不用擔心我,真的。」她柔柔打斷他。

  他微笑,為她的體貼動容。

  「你去忙吧,醒亞。」

  「嗯。」他慢慢掛電話,嘴角一逕揚著笑,一顆心像躺在一團軟綿綿的雲上,恍惚地隨風飄蕩。

  許久許久,他只是傻愣愣地看著月亮,傻愣愣地發著呆,直到一道清脆聲音喚回他流浪的心。

  「醒亞,你還好吧?」

  他驀地定神,轉過頭。

  映入眼底的,是秦敏蕙窈窕修長的倩影,她盈盈走向他,麗顏因焦慮而微微蒼白。

  「敏蕙?」他沒想到她會突然出現。

  「我都聽說了!那個鄭姓員工指的就是你們公司的研發經理鄭奇南吧?我見過他幾次,沒想到他居然會是商業間諜!」

  「你也看過雜誌了啊?」好事不出門,壞事傳千里。方醒亞澀澀扯唇。「沒錯,就是鄭奇南。」

  「這麼說,他真的從元海這裡竊取了機密?」

  「他拿走了兩個實驗室研發中的新技術資料,還偷走了我們一些客戶的檔案。」

  「老天!」秦敏蕙驚喊。「要是他把這些資料賣給你們的競爭對手,元海的股價肯定會重挫。」

  「不用等他賣掉,今天元海的股價就開始下跌了。」方醒亞歎氣。「投資人的反應是很快的,下午IR室已經接到一些法人打來探詢的電話了。」

  「那你打算怎麼做?」

  「聽說鄭奇南已經躲起來了,檢調單位正在追查他行蹤,我想明天早上先在元海內部召開一個高層主管會議,討論看看是不是要開個法人說明會跟投資人解釋一下。」

  「一定要開,而且愈快愈好。」秦敏蕙斬釘截鐵地建議。「既然事情已經傳開了,最好的辦法就是趕快對外說明,否則謠言愈滾愈大,反而對公司形象不利。」

  「你也這麼覺得?」

  「嗯,我今天就是來幫你的。」

  「幫我?」

  「你忘了嗎?我可是專業的企業形象顧問啊!」秦敏蕙嫣然一笑。「我的工作,本來就包括替客戶處理類似的危機啊。」

  「說的也是。」方醒亞恍然。他怎麼就忘了呢?這方面敏蕙可是專家柯!「交給我吧!」秦敏蕙傾身向他,熱情地保證。「我會在最快的時間內安排好這場說明會,幫你搞定元海的投資人,你放心。」

  見她如此有把握,方醒亞頓時也感覺肩頭重擔卸下不少,他感激地微笑。「那就謝謝你了,敏蕙,關於酬勞方面……」

  「我不收錢。」纖纖玉指抵住他唇畔。

  他愕然。

  這困惑的表情似乎取悅了秦敏蕙,她輕聲一笑,更加靠近他。「純私人幫忙,不收費,這樣你懂了嗎?醒亞。」她沙啞地喚他的名,玉指從他唇緣畫過,點上他鼻尖,煙媚的眸緊盯著他,放出曖昧電波。

  充滿暗示意味的電流,從方醒亞背脊直竄而下,他頓時繃緊神經,全身寒毛豎立——

  他當然懂。

  「不論我們私交怎樣,這都還是公事。」他挺直背脊,慎重地宣稱。「我一定會跟公司請款。」

  她臉色一黯,紅唇一撇。「隨便你吧。」

第七章


  「對不起,詩音,我今天晚上還是會晚點回家。」方醒亞在電話那頭道歉。

  「沒關係,我明白。」沈詩音柔聲應道。

  出了這麼大事,本來就不是一天兩天解決得了的,她早有心理準備他近期都必須留在公司加班。

  「你不是說公司今天開說明會嗎?結果怎麼樣了?你沒被那些法人圍剿吧?」她擔心地問。

  「圍剿?沒那麼嚴重啦!」他低聲笑。「只是提問比平常尖銳許多,比較難應付而已。不過因為我們事先都已經想好了該怎麼回答,勉強還是安撫了他們。」

  「我看報紙說,你們公司被竊的研發資料是未來很看好的技術,如果真的給競爭對手拿到了,可能會影響公司未來的競爭力。」

  「是這樣沒錯。」

  「怪不得元海這幾天股價一直跌了。」沈詩音憂慮地顰眉。「你們董事長該不會將這件事怪在你身上吧?」

  「我身為研發副總,公司研發資料外流,我多少也得負點監督不周的責任。」

  「那怎麼辦?而且這事怎麼能怪你呢?你又不是神,怎麼看得出那個鄭奇南包藏禍心?」她好為他緊張。

  他也聽出了她的焦切,溫聲安撫她。「別擔心,詩音,我們老董是明理的人,我這次疏忽,的確該負一部分責任,但他也不會就要我全部扛起來。我已經提出企劃了,建議把公司安全系統的漏洞補起來,加強控管每個研發人員手上的資料。只要不把鑰匙全擺在一個人身上,類似的問題以後就不會再發生了。」

  「嗯,這次犯錯沒關係,以後不要再犯同樣的錯誤就好了。」她聰慧地接口。

  「沒錯,就是這個意思。」方醒亞讚賞她。

  她微微一笑。得知他已妥善地處理善後,她情緒放鬆許多,眉頭也總算舒展,只是仍有些為他近日的忙碌心疼。

  他遇上這麼大的困難,她卻一點忙也幫不上,只能握著話筒著急地干聽,她實在覺得懊惱。

  都怪她對這些商業的事一點也不懂,如果她多少知道一些,說不定就能為他分憂解勞了。

  她真沒用……

  掛斷電話後許久,沈詩音仍沉淪於自責的心思中,她不停在想,有沒有什麼地方是她能幫上忙的?

  她不懂他們公司研發的到底是什麼樣的關鍵技術,也不知道該怎麼加強安全系統,更不曉得面對投資人的譴責時,他該如何應對才好。

  她什麼也不能幫他,什麼都幫不了他,她唯一能做的,好像只有傾聽。

  沈詩音煩惱地咬唇。

  難道除了傾聽,在一旁乾著急外,她什麼也不能做嗎?

  她轉過頭,望向牆面那座掛鐘,看著鐘面下方那一排昂然挺立,等著吹響號角的衛兵。

  一定要衛兵吹響號角,王子親吻公主,公主才能悠悠醒來嗎?

  她看著,目光朦朧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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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「跟老婆請完假啦?」

  方醒亞剛掛下話筒,一道充滿諷刺的嗓音便迫不及待逼向他。

  他拾眸,望向坐在沙發上的秦敏蕙,她若無其事地拿湯匙攪拌著咖啡,然後優雅地舉杯,淺啜一口。

  「她准假了吧?」

  准假!

  方醒亞眼色一沉,實在不喜歡聽到如此譏誚的用詞,但秦敏蕙剛剛幫他一個大忙,搞定了麻煩的法人說明會,他不想也不該對她擺臉色。

  他深吸一口氣,勉強自己平靜地點個頭。

  「我早說了,你這幾天老是加班,她不會在乎你再多加一天。」秦敏蕙聳聳肩。「真不明白你之前在推托什麼,只不過是要你請我吃一頓飯而已。看在我這次幫你的分上,請我吃頓晚餐不為過吧?」她意有所指地微笑。

  「請你吃飯是無所謂,我只是不想對詩音說謊。」他歎氣,直覺伸手揉了揉眉尖。

  自從與敏蕙重逢後,他似乎一直在對詩音說謊。

  看出他的苦惱,她柳眉一挑,嘴角那抹笑意更諷刺了。「男人跟老婆說謊也不

  是什麼新鮮事,你又何必如此介意?我就不信這是你第一次對沈詩音說謊。」

  的確不是。

  他自嘲地扯扯唇,不願再多說。

  「不是想讓我請你吃飯嗎?」他轉開話題。「說吧,要去哪兒?」

  「你說呢?」

  「你是客人,當然由你決定。」

  「既然這樣,去吃法國菜如何?」秦敏蕙試探。

  「好啊。」他沒意見。

  「嗯,我改變心意了,還是日本料理好了。」

  「隨便。」他漫應。

  「還是去吃泰國菜?」

  「也行。」他根本不介意吃什麼。

  這無所謂的態度惹惱了秦敏蕙,她瞇起眼,握著咖啡杯的手指關節泛白。

  從什麼時候起,他跟她講話的態度變得這麼漫不經心了?跟他方才與老婆講電話的口氣,簡直天壤之別。

  可惡啊!秦敏蕙瞪著自顧自收拾文件的方醒亞,眼底掠過不悅。

  也許他自己沒發覺吧?他的心似乎愈來愈靠攏他老婆了。她是女人,這種事她絕對夠敏感。

  不能再這樣下去了!再繼續耐著性子等,只會讓他的心離她愈來愈遠,她遲早會抓不住。

  一個月的時間,說長不長、說短不短,已足夠一個聰明的女人改變命運。秦敏蕙陰沉地想。

  她不能再裝瀟灑,得趕快想個辦法縮短這期限,迅速做個了斷——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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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沈詩音抱著保溫盅來到元海科技的樓下。

  已是晚上九點半,辦公大樓的燈光差不多都熄了,一樓大廳裡,管理員正無聊地看著電視,一見她,連忙帶笑起身。

  「方夫人,又來送宵夜給副總啊?」

  「是啊。」她笑著點頭。「醒亞應該還在公司吧?我可以上樓找他嗎?」

  「可以是可以,只是很不巧,方副總好像已經下班了耶。」

  「他已經離開了?」

  「對啊。剛剛安全部門通知我,公司所有人都下班了,要我再過半小時就把一樓大門鎖起來。」

  「這樣啊。」沈詩音苦笑,暗惱自己來之前沒先通知醒亞一聲。

  「真是不好意思啊,方夫人。」見她頗感失望,管理員也不忍起來,摸了摸半白的頭。

  「沒關係,李伯,是我自己擺烏龍。」她微笑自嘲。「既然醒亞已經回家了,這盅雞湯我反正都拿來了,你若不嫌棄的話,要不要留著喝?」

  「嗄?這樣不好吧,這是夫人一番心血……」

  「拿去吧。」她將保溫盅遞給他。「你要在這兒守一晚,半夜要是肚子餓,喝點湯暖暖胃也好。」

  老天!這雞湯好香啊,一定很好喝。

  貪吃蟲咬著胃,李伯再也不想假裝客氣。「那我就恭敬不如從命了。」他一臉感動地接過保溫盅。「多謝夫人!」

  「我先走嘍,晚安。」

  「慢走啊!」

  離開元海的辦公大樓後,沈詩音取出手機,原想打電話跟方醒亞交代自己行蹤,沒料到鈴聲先一步響起。

  瞥了一眼螢幕,正是方醒亞打來的,她連忙接起電話。

  「喂,醒亞,你是不是回家了?我現在在你們公司附近,我燉了雞湯想帶來給你喝——」

  「我不是醒亞。」冷冷的女聲截斷她。

  她一怔,好半晌,才找回說話的聲音。「你是哪位?」

  「秦敏蕙。」

  「秦……敏蕙?」沈詩音咀嚼這名字,臉色頓時刷白。很久很久以前,她曾聽過這名字。

  「我是醒亞的前女友。」

  她沉默數秒。「我知道。」

  「你知道?」秦敏蕙好訝異。「醒亞告訴你的嗎?」

  「……不是。」沈詩音澀澀否認。醒亞怎麼可能主動告訴她這種事?他從不提起過去的戀情。

  「看來你並下是醒亞想像中那樣單純嘛!」秦敏蕙冷笑。「也好,那我就打開天窗說亮話了。」她頓了頓,毫不留情地拋出巨彈。「請你馬上跟醒亞離婚!」

  沈詩音被炸得暈頭轉向,她握著手機,腦海一片空白。

  「我知道你跟醒亞提出一個月的條件,我也知道你想藉此挽回醒亞,但我勸你,還是別費這個心思了。」秦敏蕙刻薄地說道。「你不適合醒亞,不,應該說你根本配不上他。」

  「……」

  「你一定在想我這女人很壞,是個狐狸精,妄想勾引你老公,不過隨便你怎麼想,我不在乎。我就是要醒亞,我愛他!」秦敏蕙語氣堅定。

  好自信的女人。

  沈詩音呼吸急促,顫聲開口。「如果、如果你真的愛他,當初你們為什麼要分手?」

  「那時候我太年輕了,我怕結婚以後柴米油鹽醬醋茶會毀了我跟醒亞之間的愛情,我怕受傷,所以才接受父母之命嫁給一個世交的兒子,我錯了。」

  「你……錯了?」

  「對,我錯了,錯在不該嫁給一個自己根本不愛的男人。」秦敏蕙坦然承認。

  「我傷過痛過,現在終於明白我要什麼。我要和醒亞重新開始。」

  「可是他——」沈詩音心跳狂亂,徒勞地想辯解。「他也這麼想!」秦敏蕙厲聲打斷她:「從我們重逢那天,他看我的眼神,我就知道他怎麼想了。他一直愛著我,這麼多年來他從來沒有忘了我。」

  「他一直愛著你?」那她呢?他對她,難道從無一絲情意嗎?

  「他也許喜歡你,但他真正愛的人是我。」秦敏蕙繼續無情地轟炸她。「他對你發過脾氣嗎?跟你吵過架嗎?沒有吧,我告訴你為什麼沒有。因為他從來不曾真正在乎過你,因為他只把你當作一個伴侶,從沒把你當情人。醒亞崇拜我、疼愛我,他會寵我哄我,卻也會對我發脾氣,只有我能惹毛他,只有我能讓他又愛又氣——你明白這種感覺嗎?」

  沈詩音無法回答,她答不出來,她覺得暈眩,世界在她眼前天旋地轉。

  「你大概不懂吧,因為你從來不曾擁有過。」秦敏蕙冷哼。「你配不上他,沈詩音,醒亞需要的從來不是你這種女人。你充其量只能替他煮煮飯洗洗衣服,你懂得他在想什麼嗎?你瞭解他的工作嗎?他跟我會是完美的一對,我們會是工作上的好搭檔,也會是熱情如火的情人。我們可以分享彼此的一切,可是你呢?你可以跟他分享什麼?」

  她可以跟他分享些什麼?

  沈詩音心口絞疼,幾乎透不過氣。「你為什麼……要跟我說這些話?」

  「因為我不希望你再折磨他了。醒亞是個好男人,他不想傷害你,所以一直陪著你玩這個遊戲,可是你卻想利用他對你的歉疚和責任感挽回他,我看不下去。」

  這意思是,醒亞待她好,只是因為責任感與愧疚作祟?沈詩音惶惶然地想。

  「你剛說你現在就在元海附近?那正好,如果你不相信我說的話,就到美麗華五樓的日本餐廳來,我跟醒亞正在這裡吃飯。」

  「你跟醒亞在……吃飯?」他不是說今晚要加班嗎,他騙她?

  「不錯,我幫他搞定了法人說明會,他很感激我,堅持今天晚上要請我吃飯。他知道我最愛吃日本料理,所以——」

  「你不要再說了!」夠了,她已痛苦得不想再聽。

  她伸手撫著胸口,那裡疼得發慌,像有刀劃過,割成片片,受了傷,流了血。

  「總之我們就在這裡,你想過來就來吧。」秦敏蕙俐落地切線。

  她茫然站在原地,不知如何是好。

  去,不去?

  或許她應該回家去,假裝沒接到這通電話,假裝一切還是很好,醒亞沒對她提出離婚,她還是從前那個婚姻美滿的幸福小婦人。

  他根本不愛你,他一直愛著我。

  難道她的婚姻,從頭到尾只是一出精心演出的戲?他真的從來不曾愛過她?

  從我們重逢那天,他看我的眼神,我就知道了。

  他怎麼看她?愛戀嗎、仰慕嗎?還是一種近乎痛楚的強烈渴望?這些年來,他是否一直期盼著能與前女友破鏡重圓?

  秦敏蕙當初拋棄了他、傷害了他,結果他卻還是最愛她嗎?

  那她,算什麼?

  「我算什麼?」沈詩音喃喃自問,淚水,從酸楚的眼眶跌落。

  她算什麼?只是填補他感情空白的替代品嗎?

  眼淚愈跌愈急,像出閘的洪水,她關不住。她搗住唇,壓下嗚咽聲,卻壓不下心如刀割的苦。

  夠了,她要回家!

  她倉皇地轉身,招手叫車。

  一輛計程車輕巧地滑至她面前,她踉艙地衝上前,急促地想拉開車門。

  忽地,她在那擦得透亮的車窗裡,看到了自己淚水縱橫的臉。她哭得好慘,臉色發白,眼睛發紅,像只受驚的兔子。

  一陣自我厭惡狠狠撞上她心房。

  真的打算就這麼逃走嗎?就這麼怯懦地躲起來,假裝一切沒發生過?

  她憤恨地瞪向車窗上那張驚慌的臉。「沈詩音,你還不夠可笑嗎?」

  還不夠軟弱嗎?還不夠讓人瞧不起嗎?

  她猛然拉開門,坐上車——

  「到美麗華!」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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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她終於還是來到這裡了。

  站在落地玻璃窗外,沈詩音默默看著餐廳裡一對男女談笑風生。那女人,她曾偶然見過,那男人,與她朝夕相對。

  原來,他果真騙了她。今晚他根本沒加班,而是與舊情人共進晚餐,瞧他們笑得那麼開心,究竟聊些什麼?

  不論什麼,都是她無法瞭解的話題,她觸碰不到的世界。

  淚水再度湧上眼眶,她吸了吸氣,拿指尖輕輕擦去,取出手機撥號。

  他幾乎是立刻就拿起放在桌上的手機。「喂。」

  「你出來,醒亞。」

  「出來?」

  「你出來,我有話跟你說。」

  「有話跟我說?」他茫然,忽地靈光一現,轉過頭來,驚愕的眼眸與她相對。

  他臉色一變,激動地站起身來。「詩音,你怎麼會在這兒?你等等,聽我——」

  她切線,沒給他解釋的機會,轉身就走。

  望著她那輕飄飄的背影,方醒亞只覺一股說不出的慌張,立刻就要追出去。

  秦敏蕙拉住他。「你去哪兒?」

  「詩音在外頭,她都看見了!」方醒亞掩不住驚恐。

  秦敏蕙頓時皺眉。「讓她看見不是正好?免得你還要多加解釋!隨她去吧,醒亞。」

  「不行!我得跟她解釋一下。」方醒亞急促說道,取出皮夾,隨手丟下幾張鈔票。「你幫我結帳,我先走了。」他掙脫她,匆匆往妻子消失的方向追去。

  他奔出餐廳,推開通往戶外廣場的玻璃門,夜風襲來,吹亂他額前發縉,他不耐地拂開,急切地左右張望。

  終於,他找到了她,她站在摩天輪下,仰望著那在夜色裡顯得格外迷離璀璨的光圈。

  他大踏步上前。「詩音!」

  她沒理會他,站在原地,動也不動。

  「詩音!」他又喊了一聲。

  她還是不理他,逕自望著摩天輪,她的臉色好蒼白,眼底,淡淡泛紅。

  她哭過了嗎?他怔仲,胸口逐漸揪擰。

  「你……想坐嗎?」他啞聲問。「我去買票好嗎?」

  她不看他。

  他心一痛,無法,只能去窗口買了兩張票。走回來時,她還是一樣的姿勢、一樣的表情,她看起來好悲傷,像縷迷路的遊魂。

  他忽然有些害怕,幾乎是急迫地牽住她的手。她震了震,想掙脫,他卻緊抓著不放。

  不知怎地,他有種預感,這一放開恐怕就會永遠失去她。

  他牽著她,默默排隊,一座紅色車廂來到兩人面前,他牽著她踏上去。

  門關了,她不肯坐下,站在窗邊,額頭抵著玻璃。

  他煩惱地看著她。她不說話,他也不確定怎麼開口,他知道自己該向她解釋關於敏蕙的事,但真的不曉得從何說起。

  猶豫不決間,倒是沈詩音指引了他一個方向。

  「那個女人,我上回也看到你跟她一起吃飯。」她幽幽開口。「那時候你說,她只是公司同事。」

  「她是……她其實不是元海的員工,是外頭的管理顧問。」他澀澀解釋。「因為我們打算做一個CIS的案子,所以找她來幫忙規劃。」

  「這個案子是由你負責的嗎?」

  「嗯。」

  「所以這幾個月,你一直跟她在一起工作嘍?」她輕聲問。

  他眼角一抽。「是。」

  「怪不得。」她飄忽地揚唇。「怪不得你這幾個月對我的態度忽然變得很冷淡。你想跟我離婚,就是因為她吧?」

  「我——」他難以啟齒。

  「你騙我說膩了煩了,其實只是因為你想跟她在一起,對吧?」她轉過頭,清澈的眼光射向他。

  那眼光,不溫不火,卻逼得方醒亞好狼狽,不敢直視她。

  她果然刺中紅心了。

  沈詩音譏誚地牽唇。「那女人,她叫秦敏蕙,是你以前的女朋友,對嗎?」

  「什麼?」他驚愕地抬眸。「你怎麼會知道?」

  她傷感地凝視他。「你真的把我當成傻瓜嗎?醒亞,你以為這麼多年來,我從來不知道有另一個女人存在嗎?」

  他怔然。「你……什麼時候知道的?』

  「認識你不久,我就知道了。你記得嗎?你那時候常來我家麵店吃麵,有時候心情不好也會喝酒,有一次你喝得爛醉,嘴裡不停地喊著她的名字。」沈詩音別過頭,望向窗外蒼茫夜色。「你一直喊:『敏蕙,敏蕙,不要離開我,我愛你,不要離開我』。」她苦澀地複述他的醉言醉語。

  他震撼得說不出話來。

  他料想不到,原來詩音在那麼早的時候,就已經發現敏.7:蕙的存在了。

  「跟你正式交往以後,我一直在想,你什麼時候才會告訴我關於她的事。可是你從來不提,她就好像藏在你心底一扇秘密的門後,我打不開,你也從不給我鑰匙。」她淒楚地閉了閉眸。「我本來想,你不說也好,那段過去一定讓你很痛苦,你如果能忘了最好……」她停頓下來。

  他悵然望她。

  「其實你從來沒忘記她,對嗎?」

  他咬牙,黯然點頭。

  「我就知道。」她啞聲道。「我早該猜到的。一段那麼刻骨銘心的愛情,你怎麼可能輕易忘掉?」

  「……」

  「是我太一廂情願了。我真蠢,還以為自己能讓你忘了她——」

  「不,詩音,你聽我說!」方醒亞急促地打斷她。他聽不下去了,她的語氣太自嘲,表情太憂傷,她讓他一顆心緊緊揪著,好酸好疼。「我承認我再見到敏蕙的時候,的確動搖了,我是想起了過去,我以前真的很愛她,可是——」

  可是什麼?他想說什麼?想解釋什麼?方醒亞彷徨著,發現自己的心思連自己都捉摸不定。

  沈詩音紅著眼看他。「你愛過我嗎?」她輕輕問。

  「什麼?」他一時沒聽懂。

  「你跟我求婚的時候,愛著我嗎?」她認真地再問一遍。

  「我——」他愣然,眼神黯沉,腦海閃過百般思緒,卻一個也抓不住。

  見他表情倉皇,沈詩音但覺全身從頭到腳,徹底冰涼。

  愛或不愛,這麼簡單的問題他也答不出來嗎?

  「你其實根本不愛我吧?」她朦朧地看他。「你只是因為被女朋友拋棄了,想找個人填補感情空窗;因為我喜歡你、關心你,看起來個性也不錯,很好相處,所以你就決定跟我結婚了,對不對?」

  他沉默。

  「你說話啊!」她好怨他,都到了這時候他還想欺瞞她嗎?「你當初是不是就這麼想的?」

  他一凜,掙扎片刻後,黯然點頭。

  他承認了!他終於……肯對她說實話了。

  沈詩音眼前發暈,身子頓時搖晃,她扶住玻璃窗,空白的眼直瞪著窗外。

  原來她一直只是個替代品。

  他從來不曾愛過她,她又如何讓他重新愛上她?

  夏蓉白費心機了,她也白費精神了,這一切努力,只是枉然,只是可笑!

  她望著窗外,車廂已經轉到摩天輪的最高點,他們離天空好近好近,近得好像一伸手,就可以抓到星星。

  可是就算看來這麼近,其實還是遙遠。這車廂離天空,還是有一段好遠好遠的距離,遠得她一輩子也走不到。

  她忽然不想走了,她真的好疲倦,走不動了——

  「我們離婚吧!」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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